产后精神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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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10/12 18:37:00

上午十点,饭店二楼挤满了人。

聂和平站在五张桌子中间,念着一串串熟悉的名字,彭凤鸣、周琼、李林……突然听到有人说,“我喜欢你们,我最喜欢你们了……”辛莉(化名)一只手扶着拐杖,一只手被丈夫牵着走了进来。

2月15日是农历大年三十,怀化市失独家庭关爱互助协会的45位老人(以下简称怀化失独协会),在会长聂和平的组织下,聚集在一起吃“暖心年夜饭”。他们聊天、拍照、唱歌,歌声缭绕,响彻了整个饭店。

45位老人,因为各种原因,都失去过唯一的孩子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们在生活里翻来覆去地“死”,“死”了又再活过来。

“最害怕的就是过年过节”,聂和平说,如果不来参加“年夜饭”,他们就在家里一边思念一边流泪。

今年是怀化失独协会的第四届年夜饭,取名为“暖心年夜饭”。在更早之前,“年夜饭”由失独者们集资举办,他们喜欢聚集在一起说说唱唱笑笑。

2月15日,农历大年三十,怀化市失独老人们的“暖心年夜饭”合影。

“失独者协会”

68岁的聂和平站在人群中间,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,身上穿一件玫红色轻薄羽绒服,显得比平日年轻许多。

年轻的时候,她曾待过机关、办过公司,养成一种从容不迫的习惯;退休后,她经常唱歌跳舞、去旅游、做手工……直到儿子出事前,她快乐得像一只小燕子。

年9月,聂和平29岁的儿子王建因患再生障碍性贫血,医院离世。生病前,家里已给他准备好了婚房。

聂和平从家里翻出儿子唯一一张照片——儿子面带微笑,和女友姐姐的孩子坐在草地上。“萌萌(照片里的孩子)应该有20岁了吧?”她问丈夫王正安。

聂和平王正安夫妇的独生子女证。

儿子刚走时,聂和平经常睡不着觉,像行尸走肉一般,三年里不大与外界沟通。“她们说儿子给她买衣服,女儿又带她去哪儿玩,她孙子又怎么样……我一听就难受,不想跟她们玩。”聂和平说。

有一段时间,夫妻俩经常冷战,“有什么都不说,我就爆发了,我说你想离婚就离。”十几年后的初春,聂和平说起这段往事,满眼泪水,她学着丈夫的语气说:“吵我肯定是要跟你吵,但这婚是不可能离的”。在此之前,她见了不少失独家庭都以离婚散场,她以为丈夫也想跟她离婚。

聂和平家里备用的药。

年4月,王正安做胆结石手术。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,聂和平觉得非常害怕,等待了漫长的三个小时后,丈夫从手术室出来,聂和平决心和他好好过日子。

她重新回到老年大学,参加各种表演活动。直到年,她在老年大学排练节目,准备去怀化市一家养老院表演,后来听说养老院不愿接收失独老人入住,聂和平也拒绝去该养老院表演节目。

那段时间,夫妻俩为自己的晚年忧心忡忡,在医院工作的周琼曾几次碰到王正安,觉得他状态很差,“走路都不稳了,好像有点痴呆”。为走出“失独”困境,聂和平决定寻找更多的失独者,相互鼓励、抱团取暖。

年,聂和平去怀化市鹤城区计生委,希望找到更多的失独者,他们称彼此为“同命人”。计生委工作人员告诉她,要经过对方同意才能给电话。聂和平后来通过朋友、网络,以及计生委,找到了越来越多的“同命人”,他们不时聚餐、唱歌、跳舞、郊游……

聂和平至今记得,第一次跟“同命人”见面时,很多人都抱着她哭了,他们彼此倾诉安慰,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。

2月9日,怀化市民*局社会组织管理科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介绍,年11月,怀化市失独家庭关爱互助协会获批成立,聂和平任协会会长,现有会员五六十人。

“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中,一定要走出来,三年走不出来就要干预。”聂和平说。

年,北京尚善公益基金会第一次尝试在北京为失独老人筹办“暖心年夜饭”。基金会负责人辛欣女士说,那一次之后,感觉到失独父母有这个需求,他们开始筹集资金,邀请各个城市参与,今年有包括怀化市在内的29个城市筹办了“暖心年夜饭”。

“主要是给他们一个疏通的渠道。”辛欣说。

“看到你们,我就高兴”

这是张赞鑫第一次带妻子来吃“暖心年夜饭”,等所有人吃完后,他用一个很大的袋子,把剩下的菜都打包带回医院,医院。

六年前,医院,此后再也没有出来过。

张赞鑫每天照顾妻子,帮她做饭、洗衣、洗澡……水壶里24小时有热水。“你叫她脱,她不肯;你叫她检查,她不知道……”前几天,辛莉又把大便拉在裤子里,还一屁股坐到枕头上去。

“我们原来感情很好,是厂里的模范夫妻,现在把原来的恩爱都搞没有了。”张赞鑫看了一眼妻子。

辛莉一脸淡然,握住来人的手说:“看到你们,我就高兴。”

“你认识他吗?”张赞鑫问妻子。

“认识,他是哥哥,我最喜欢他了。”辛莉说。

67岁的张赞鑫老家在江苏张家口,年大学毕业后,分配到湖南省怀化市厂做工程师,负责模具设计。厂没有设备,张赞鑫每周去辛莉的厂做产品,这样一来二去,两人产生了好感。

张赞鑫说,辛莉当时被称为三公主,“她老头(父亲)那时是厂长,很多人都想追求她”。

年春季,两人结婚,年,儿子张波出生。几年过后,工厂开始走下坡路,他们每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一千块钱,“她元一个月,我元一个月,还要供儿子读书。”

年,工厂倒闭,几年过后,他们拿上了每人每月一千多元的退休金。年,在江苏工作的儿子突发疾病,“检查出来是脑积水,里面有藻类菌,国内没有药可治疗。”张赞鑫翻出装在口袋里的各类检查单子和发票。

他们辗转无锡、南京、上海等地,治疗了三年,借了一百多万元,年儿子最终撒手而去。“那是挖心的痛啊,看着他一天天离开,你却无法挽回。”张赞鑫说,没有人能理解他们经受的,包括他的兄弟姐妹也无法理解。

十几年来,那一百多万元的债务,像一座山一样一直压着他们,他们买最便宜的小菜、吃别人剩下的饭菜、十几年没买过衣服……张赞鑫说:“还有二十万元的债务,靠两个人的退休工资,大概还要10年才能还清。”

年,儿子住院的第二年,辛莉就不对劲了,她在病房里歇斯底里。“哄也哄不住,骂也骂不住,打也打不住”。张赞鑫还发现,妻子什么都记不住,医院阳台咒骂,连病床上的儿子都忍不住说,“妈妈你别骂了,爸爸的忍耐程度是两个小时。”

张赞鑫知道妻子病了,但他没有精力照顾她,那时他忙于儿子的病情,到处向亲戚朋友们借钱,其实已经借不到钱了。

儿子走后,夫妻俩回到怀化市,辛莉整夜整夜不睡觉,她转儿子的房间,看儿子的照片,白天神智不清,去别人家找儿子……医院,检查出来是脑梗塞,这样反复不见好转,辛莉哥哥看不下去了,建议张赞医院,那是年的春天,医院查出来,辛莉患脑器质性精神障碍。

2月8日下午,有护士过来量血压,问张赞鑫,“她最近有摔跤吗?”

“有摔跤。”

“她知道你是谁吗?”

病床上的辛莉立马接口说,“他是我男人。”

“知道这里是哪里吗?”

“医院。”辛莉挥着手大声说。

张赞鑫说,很多失独者,孩子出事三五年后,走了出来;等进入身体无助阶段,又回到对儿子的思念中,“因为养子防老啊”!

2月9日,怀化市民*局慈善总会工作人员到医院看望张赞鑫辛莉夫妇。

“有爱不孤独”

自年年底,怀化市民*局慈善总会启动“有爱不孤独”项目——他们给有需要的人结对,让他们认母子、认姐妹;每年给失独者们集体过生日;帮患病的失独者做临终关怀。

年3月,聂和平过68岁生日,她手拿玫瑰唱了一首《老公老公我爱你》,把现场很多人都唱哭了。

年3月,聂和平在集体生日会上唱《老公老公我爱你》。

“以后我和他只能相依为命了。”聂和平说,也有很多没有能“相依为命”的人,比如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彭凤鸣。

年,丈夫过世后,彭凤鸣和儿子相依为命。年,27岁的儿子结婚,随后生下女儿张敏(化名)。年,儿子扫墓回家路上,遭遇车祸身亡。

彭凤鸣住三室一厅的楼梯房,那是十几年前单位房拆迁补贴,彭凤鸣花了四万多元买的。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,一进家门,彭凤鸣倒了两杯水,从抽屉里翻出各种糖果,一把塞到记者手里——“吃糖”,随后在烤火箱旁边坐了下来。

“我这一辈子太苦了,年轻时下放到农村,老公下岗后得癌症走了,后来儿子又出车祸走了,孙女现在得了病……我从来没干过泪水啊。”69岁的彭凤鸣哭了,满脸皱纹的脸不停颤抖。她很快擦干眼泪,说自己性格开朗,玩起来很疯——“暖心年夜饭”合唱时,和声中能清晰地听到彭凤鸣的声音。

彭凤鸣和结对的干女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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