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案例
彭某,女,11岁。年7月15日初诊。
患者8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恶寒、发热,左侧腮腺区肿痛,就诊于他院,诊断为“腮腺炎”,给予静滴抗生素及对症治疗6天,诸症渐缓解。昨日下午无明显诱因又发恶寒、发热,伴见右侧腮腺区肿痛,自服抗生素及退热药后,今日来诊。诊见:急性病容,恶寒,发热,右侧腮腺区疼痛,双侧腮腺区肿胀,右重左轻,双侧颌下淋巴结肿大,咽干不利,纳食欠佳,脘腹痞胀,大便少。舌质红,舌苔白厚腻,脉细数。
证属湿热弥漫三焦,热*壅滞少阳。
治以分消湿热,清解热*为法。方用甘露消*丹加减。
处方:
藿香9g,白蔻仁6g,生意苡仁12g,
滑石15g,通草3g,石菖蒲9g,
*芩9g,连翘12g,浙贝母12g,柴胡9g,
僵蚕9g,蝉衣9g,炒莱菔子12g。7剂,水煎服。
年7月22日二诊:上方就诊当日服药1剂,当晚发热、恶寒即退。现腮腺区肿痛俱消,纳好,便调,无不适。舌质淡红,舌苔薄白腻,脉细缓。以保和丸加减调中善后。
处方:姜半夏9g,陈皮9g,茯苓12g,焦山楂12g,鸡内金12g,浙贝母12g,全瓜菱12g,桔梗12g,生薏苡仁12g,生甘草1g。4剂,水煎服。
本案属温病“大头瘟”,治疗选用甘露消*丹方加减。或问:为何选用甘露消*丹而不选用普济消*饮治疗?可不可以选用三仁汤加减治疗?
(二)甘露消*丹为叶天士所制
甘露消*丹之所以成为传世名方而被临证广泛运用,与清代医家王孟英的推崇有关。王孟英在《温热经纬》中说:“此治湿温时疫之主方也。”但该方并非出自王孟英之手。清代医家魏玉磺在《续名医类案·疫》中载:“雍正癸丑,疫气流行,抚吴使者,嘱叶天士制方救之。叶曰:时*病气,必应司天。癸丑湿土气化运行,后天太阳寒水,湿寒合德,夹中运之火流行,气交阳光不治,疫气大行。故凡人之脾胃虚者,乃应其房气,邪从口鼻皮毛而入,病从湿化者,发热目*,胸满丹疹,泄泻,当察其舌色,或淡白,或舌心干焦者,湿邪犹在气分,甘露消*丹治之。若壮热旬日不解,神昏谵语,斑疹,当察其舌绛干光圆硬,津涸液枯,是寒从火化,邪已入营矣,用神犀丹治之。甘露消*丹方:飞滑石十五两,淡*芩十两,茵陈十一两,藿香四两,连翘四两,石菖蒲六两,白蔻仁四两,薄荷四两,木通五两,射干四两,川贝母五两,生晒研末,每服三钱,开水调下。或神曲糊丸如弹子大,开水化服亦可。……二方活人甚众,时比之普济消*饮云。”
《回春录》中载:“仲夏,淫雨月,泛滥为灾。季夏,酷暑如焚,人多热病。沈小园者,患病于越,医者但知湿甚,而不知化热,投以平胃散数帖,壮热昏狂,证极危殆。返杭日,渠居停吴伸庄逸孟英视之,脉滑实而数,大渴漫赤,稀水旁流,与石膏、大*,数下之而愈。伸庄欲施药济人,托孟英定一善法。孟英曰:余不敢(以)师心自用,考古惟叶天士甘露消*丹、神犀丹二方,为湿温暑疫最妥之药。一治气分,一治营分,规模已具。即有兼证,尚可通融。司天在泉,不必拘泥。……但甘露二字,人必疑为大寒之药,消*’二字,世人或作外证之方。因易其名日:普济解疫丹,吴君与诸好善之家,依方合送,救活不知若干人也。”
从上两书记载,可以认为本方出自叶天士之手。
(三)甘露消*丹的主治
王孟英在《温热经纬》中提到“湿温时疫",并具体罗列了见症:“人在气交之中,口鼻吸受其气,留而不去,乃成湿温疫病之病。而为发热倦怠,胸闷腹胀,肢酸咽肿,斑疹身*,颐肿口渴,溺赤便秘,吐泻疟痢,淋浊疮疡等证。但看病人舌苔淡白,或厚腻,或干*者,是暑湿热疫之邪,尚在气分,悉以此丹治之立效。并主水土不服诸病。"
也就是说,甘露消*丹证属湿、热、*邪壅滞。只要见到舌苔呈湿热之象,湿邪仍留连气分,弥漫三焦,无论见症为何,都可用甘露消*丹治疗。
(四)本方组方着眼于给邪以出路,处处注意气机的流通。
针对湿邪,主要用了两组药物。
一组是芳香化湿的藿香、白蔻仁、石菖蒲,化湿而散湿,使气机流通,湿邪不聚;另一组是清热利湿的滑石、茵陈、木通,导湿邪从小便而出。前组升浮,后组沉降,分消湿邪,使气机恢复升降。
针对热邪,主要也用了两组药物。
一组是轻清上焦的*芩、连翘、薄荷、射干、川贝母,清热侧重宣透;另一组是清热利湿的滑石、茵陈、木通,清热侧重导下。宣透与导下相伍,在分消热邪的同时,也起到了恢复气机升降的作用。
热聚则为*,本方针对疫*而设,但组方时并没有过分强调解*。湿热清化,气机流通,热不得聚,不解*而*自散。较见*解*者,自是高出几分。
服用本方后,患者往往表述咽喉清利,或胸脘清利,或头身清爽,自是湿去热清、气机流通的结果。
冉雪峰在《八法效方举隅》中,把甘露消*丹列于“宣方”之下。“宣可去壅,六郁各有微甚,各有忌宜,病变纷纭,统括于一宣剂之内。”甘露消*丹以宣治郁,值得临证体会。
当然,本方如果确实出于叶天士之手,那也不过是随证用方之例,叶天士临证往往用法不用方。明晓本方立方之法,临证时自然也不必拘泥,用药加减当因证而施。
(五)甘露消*丹与普济消*饮
本方处处注重气机的流通,注意恢复气机的升降,在这点上,与李东垣普济消*饮方的组方立意相同。
甘露消*丹与普济消*饮都为治疗疫*而设,当代医家冉雪峰在《历代名医良方注释》中对两方作了比较:“此方较普济消*饮,尤为清超,彼侧重通外,此侧重清内;彼为清中之浊,此为清中之清。细译方制,微苦而不大苦,清利而不燥利,举重若轻,妙婉清灵,迥非庸手所能企及。普济方通外,而不遗清内;本方清内,而不遗通外。
学者深维其所以然之故,则因应咸宜,头头是道矣。”
从方证角度分析,普济消*饮证着重于疫*壅滞上焦,而甘露消*丹证侧重于湿热弥漫三焦。
文首案例中,尽管疫*壅滞于上焦,但有脘腹痞胀见症,且舌苔厚腻,显为湿热弥漫之象。当然,选用普济消*饮做一定的加减未尝不可,但较甘露消*丹灵动不足。
方中加用了柴胡,合*芩有和解少阳之用。加用了僵蚕、蝉衣、炒莱菔子,有合用升降散之意,手法效仿杨栗山治大头瘟以普济消*饮合升降散。以生苡仁代茵陈,通草代木通,浙贝母代川贝母,去薄荷加桔梗,为笔者惯用加减。
(六)甘露消*丹与三仁汤
二者都为治疗湿热病证的名方。方书多谓两方证区别在于湿热之多寡,甘露消*丹用于湿热并重者,三仁汤用于湿重于热者。笔者始终对这类区别的实用性不明所以,因临证用方多为随证加减,倘甘露消*丹减用清热药,是否可以治疗三仁汤证?三仁汤加用清热药,是否可以治疗甘露消*丹证呢?
实际上,三仁汤证为湿热困阻于肺表,见症杂乱但不离肺表,主要为邪阻肺表、气机不畅表现。而甘露消*丹证为湿热弥漫三焦,且伴热*为患。见症也可见到邪阻三焦,气机不畅之表现,表现于肺表气机不畅时与三仁汤见症类同,但甘露消*丹证突出表现为湿热困阻中焦和热*壅滞上焦。
上案之所以选用甘露消*丹而不用三仁汤的原因,即在于有热*壅滞上焦之肿痛和湿热壅滞中焦之脘腹痞胀而苔厚腻。
曾治陈某,男,40岁。年6月17日初诊。
主诉近半月来头昏头重,精神欠佳,伴见睡眠欠佳,大便不爽,有汗,纳食尚可。舌质淡暗,舌苔薄白腻,脉濡。证属湿热困阻肺表,气机不展。治以清化湿热,宣畅气机为法。方用三仁汤加减。
处方:炒杏仁12g,白蔻仁(后下)6g,生意苡仁18g,姜半夏9g,厚朴9g,通草3g,滑石(包煎)18g,竹叶6g,石菖蒲9g,蔓荆子9g,浙贝母12g。7剂,水煎服。
上方服7剂,诸症明显好转,自行又服7剂,诸症全失。
又治张某,男,48岁。年7月15日初诊。
近20余天咽干、咽痛,口服西药及中成药效差。症见:咽干,咽痛,咽不利,喜清嗓,余无明显不适,纳食尚可,便调。舌质暗红,舌苔*白腻,脉细弦缓。证属湿热内滞,治以清化湿热为法。方用甘露消*丹加减。
处方:藿香12g,白蔻仁(后下)6g,生意苡仁15g,滑石(包煎)18g,石菖蒲9g,*芩12g,川木通3g,浙贝母12g,射干12g,桔梗12g。7剂,水煎服。
药后痊愈。
上述两案,俱为方证不典型者。
陈某案从舌象、脉象可辨为湿证。头昏头重为湿阻上焦清阳,精神欠佳为湿阻肺表气机,大便不爽为肺气肃降不足,睡眠欠佳也可看作上焦气机不展所致。无明显寒湿之象,结合季节气候,用方从湿热考虑。
张某案,并未见湿热弥漫三焦之象,只是从舌苔断为湿热证。尽管没有湿热困阻中焦之症,但也未见湿热困阻肺表之象。唯一见证为咽痛、咽不适,可辨为热*之象,故选用治疗湿热*邪之甘露消*丹加减。
医生临证,所学的都是典型方证,所辨的大多是不典型方证。二者之间的桥梁,在于方证之理,在于医者之悟。
I版权声明
本文摘自《读方思考与用方体会》,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,作者/高建忠,编辑/袁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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