产后精神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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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9/4 17:19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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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回自己的车子,坐在驾驶座上很长一段时间。我也认识那个看护,有次我们约的时间重叠,所以见过面。

她常让我和法兰克看她手机上小孩的照片。有一次,她请我帮忙为艾丽丝翻身,因为她连续七天上两份班,手臂已经没力了,可是她想要尽可能温柔地帮艾丽丝翻身。

圣诞节的时候,她问我要不要用优惠的价格买一些食物券,好让她换钱买礼物给小孩,她的小孩还小,所以还相信有圣诞老人。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,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。

后来我拒绝了她,不是因为这样做不合法,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使用食物券。我的孩子还是小宝宝的时候,我过得很辛苦,但她的这种岌岌可危、摇摇欲坠的生活,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。

最后我打电话给葛蕾丝,她也是灵性关怀师。当灵性关怀师的最大好处,或许是可以和其他灵性关怀师一起工作。葛蕾丝的年纪比我大,比我更有经验也更有智慧。总而言之,是一个比我优秀许多的灵性关怀师。她是我的灵性关怀师,一如我担任我病人的灵性关怀师。

我告诉她事情的始末,问她该怎么办。

“必须让克莉丝蒂知道这件事。”她的声音平静而沙哑低沉。

“我知道,我知道,只是我感觉很不好,因为他要我不能说。”

“但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考虑,不能只看他的希望。你必须维护病人的权益,必须遵守法律,必须考虑到我们所属的部门,和其他需要我们的病人,万一我们被迫关闭,他们会受到多大的影响。你要想一想那些*虫拿到药之后会怎么样。”

“我知道。可是,他的声音和脸孔就是会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。我忘不了他说的故事……”

葛蕾丝打断我的话:“搞定了。我已经告诉她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嗳,我又没答应不告诉克莉丝蒂。你答应了,我没答应。所以我们一边说话的时候,我已经发了电子邮件出去。就这样了。”

我还来不及说话,手机就响了起来。是另一通来电,我的上司克莉丝蒂打来的。

我对葛蕾丝说:“我得挂电话了。”

“祝你好运。”

克莉丝蒂不太高兴,她说:“凯芮,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吗?”

“没有,我当然要说。我只是需要先在脑袋里把事情整理清楚。”

“有什么好整理的?事情很清楚,小凯。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,这件事完全黑白分明。”

但是对法兰克和我来说,并不是那么黑白分明。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“你必须活在灰色地带,否则就没有办法有一颗仁慈的心。”这是法兰克说过的话。他所谓的“灰色地带”是指什么?和仁慈又有什么关系?

我没有办法代替法兰克回答,但我知道,为什么他的话会让我呆坐在车上一个小时。

我被诊断为产后精神病以后,医生开了一种叫做“金普萨”(Zyprexa)的药给我吃。这种药一方面让我能够活下去,但在另一方面也让我活得很辛苦。

吃药之后,原本一发作就会好几个小时全身僵直、动弹不得的紧张症好转了,但是我变成一天狂睡十六个小时,体重在三个月内增加了将近三十公斤。我的腿部抽搐,脚会不由自主抽搐,走路就像在深及腰部的未干混凝土当中奋力前进。我的脑袋感觉也像是装满了混凝土,就连最基本的念头都要全神贯注、费尽全力才能浮现。我必须仰赖一连串的提醒清单过日子:“刷牙”、“洗脸”、“穿衣服”、“帮宝宝换尿布”。每一个动作都让我身心俱疲。

所以尽管我好点了,但是自己一个人带九个月大的宝宝去逛街买东西,还是超出我的能力所及。可是我需要能够帮助纾解脚痛的新鞋,所以妈妈带着我去梅西百货公司,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
试穿那些丑丑的鞋子时,我慢慢、慢慢地试着让自己的肌肉按照需要的方式移动,努力强迫脑子集中注意力,好决定要选哪一双鞋——这个任务困难得不得了,我真不知道怎么可能有任何人能够完成这个任务——此时,坐在推车上的宝宝开始不耐烦了,他发出抗议的声音,还扭来扭去。然后,在妈妈去找店员帮我拿不同尺寸的鞋子来试穿时,宝宝哭了起来。

我坐在那儿,一只脚穿着鞋,另一只脚光着,既困惑又疲惫,感觉自己被彻底打败了,被变成这个样子的人生打败,被变成这个样子的自己打败——我就这样看着宝宝哭,等着妈妈回来告诉我该做什么。

有个坐在不远处的女人开始对自己的友伴评论起眼前看到的情况,声音大到我听得见。

她说:“哪门子的妈妈会坐在那里任由宝宝哭?你有看过这种事吗?”

我坐着,听着她继续评论我和我的孩子。她说到,大哭的宝宝应该比新鞋更重要,但显然有些人就是这么自私。还是懒惰?如果她有孩子,绝对不会让他哭成这样。像这种女人为什么要生小孩?她的宝宝绝不会哭成这样。

我妈拿着一双适合我肿胀双脚的大号鞋子回来,一面催促我:“快点试穿。”一面转过身安抚宝宝。

然而,这时我体内某处突然断了线。

那个女人不可能知道我病得多严重,也不可能知道,我吃的药造成了多大的身体障碍,她只是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下评断。她看到的东西在她眼中显得黑白分明,她没有往好处去想,没有半点念头要设身处地去想想看,我和我妈妈、我儿子的情况究竟事怎么回事。

我想要让她知道我生病了,知道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。我想要她停止羞辱我。我想要让她知道我已经够羞愧了,对于发生的一切,对我变成的样子,我几乎无法应付。

我想要让她看到我是灰色的,而不是非黑即白。我慢慢站起来走向她,先踏出一步然后再一步,用我最快的速度穿过混凝土。

她和朋友用嫌恶的眼光看着我。我没有说出我想说的那些话,当时的我没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。我真正说出口的是:“婴儿难免会哭,都是这样。如果你受不了婴儿哭,那只能说你没有小孩真是太好了。最好你永远没有小孩。最好是永远没有小孩需要忍受你当他的妈妈。”

她痛哭起来,哭到正在试穿的那只靴子从她手上滑落,哭到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演戏。最后她朋友抓着她的手肘拉她站起来,帮她捡起鞋子和皮包,劝她:“好啦,我们走吧。”

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,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。知道后来我才想到,说不定她发生过什么事。她是不是没办法生孩子,或者是曾经有孩子胎死腹中,或是宝宝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?那时,我才想到她生命中有我看不到的灰色地带,而不是只有我见到的黑与白。直到这时候我才体会到,自己也没有对她抱有一颗仁慈的心。

事情从来不能只看表面。我照顾的病人教会我这一点。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好几层,在每一个表情、每一个决定、每一个动作或没有动作之下,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回忆。

黑与白之间永远有灰色地带存在。

人生有灰色的地带,它不只存在我们自己的人生当中,也在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的人生,但是这并不构成不采取行动的理由。灰色地带无法阻止生命往前推进,就算我们伫立不动,依然会在世上造成涟漪,因为其他人必须绕过静止不动的我们。

活在灰色地带,并不表示可以避开艰难的事物和抉择,反而是使得作出决定更加困难。

但或许重点就在这里,我们因此不再轻易评断他人,也因此不会随便使别人难堪。当我们不去羞辱别人时,就比较不会说服自己相信对方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,或是我们绝对不可能变得像他们一样。

这意味着我们知道,任何一人都可能既是爱护子女的妈妈,也是窃取垂死病人药物的*贩,两者可能同时成立。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既是顾家的好丈夫,同时也是杀人犯。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既是每天努力安慰垂死病人的灵性关怀师,同时也是,曾经在梅西百货女鞋部逼哭一个陌生女人的女子。

仁慈不只是对人和善,也不是把头埋在沙子里逃避现实,或一味地避免冲突,而是去承认,没有任何人的人生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;是了解到,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一个人的所有层面,是选择从存在于我们所有人当中的灰色地带出发,一言一行都以此为依归。这难解的灰是奥施康定药锭的灰,是扇贝船船身的灰,也是混凝土的灰。

摘自《让每个人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——临终关怀师的22个心灵故事》

KERRYEGAN(凯芮?伊根)安宁灵性关怀师?

“我不知道这些故事能不能让你更有智慧。但是或许在看到其他人的做法以后,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式,让你的人生善待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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