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的10月10日是“世界精神卫生日”。
在精神问题已经要普遍到像感冒一样平常的今天，你有没有曾经问过自己：“我是不是还正常？”
所以这一次，我决定分享这样一部电影。
它全片黑白，长达分钟，在豆瓣上只有人标记看过，人想看，是一部纪录片。
它获得了年第54届台北金马奖最佳纪录片，第41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纪录片评审团奖，第11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纪录长片。
它把镜头对准了中国东北某精神病院封闭疗区，拍摄的时间大概是年前后。
它是来自导演马莉的《囚》。
《囚》在网上找不到资源，也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公映。我想它也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公映。
对于大部分人来说，一部长达五小时的黑白纪录片一定会让人产生“神经病才会去看”的感觉。而选择坐在一个甚至都不能算作电影院，只能算是个放映厅的剧院里的一百多人，可能或多或少都会在这五个小时中问问自己：“我是不是也有精神疾病？我还正常吗？”
当然不是因为五小时的时长，而是因为镜头对面那些病人，太正常太普通了。
所以这注定是一部很私人化的作品，注定不会有很多人喜欢或者想要去看，也注定不会让很多人看到。
你得从辩证的角度看
有这样一群人类，被其他人类关了起来。
精神分裂症，躁狂，抑郁，性冲动，酒瘾，*瘾……
如果我们把外面的人类叫做“正常人”，那被关在里面的人类被我们称为“患者”。
有一位患者这样问自己的病友：“我是精神病吗？”
病友：“是啊。”
患者：“你是精神病吗？”
病友：“我们都是啊。”
患者：“那医生护士呢？”
病友：“他们不是，他们是正常人。”
患者：“那不对，你得从辩证的角度看。我们是精神病，他们是正常人。反过来说，也有可能他们是精神病，我们才是正常人。他们一群精神病把我们一群正常人关起来了。”
科室主任在解答实习医生的问题时，也说过判断是否患有精神疾病其实有些模糊，大体上还是看医生判断和与症状指标的吻合程度，以及有没有影响到工作和生活。
所以就有那些实习医生根本分辨不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的人，也就有了镜头外的我，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刻。
比如那个被妻子骗进来，最终诊断为“双相情感障碍”的患者傅某某，只是不忿领导的不公，对创业怀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执着到有些偏执的操作方式。
他是精神病吗？如何分辨到底这种偏执到底是精神疾病，还是正常人对梦想的追求？
“辩证”的患者说，财、色、名、食、睡，哪一项追求到极致都会变成精神病，但如果什么都不追求，也是精神病。
有一位瘫躺在床上，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基础回馈的木僵症患者，大概就是不追求的极致。
我不是疯，我有自洽的逻辑
有这样一类人，在他们的感觉系统中，数字和词语是有颜色的，还有形状、质地和情绪。他们能感知到大部分人感受不到的东西，身处于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正常人管这个情况，也叫做精神类病症——通感症。
有一个患者，因为幻听举刀砍了自己的妻子三十多刀，最终躺在了封闭病区里。
他害怕摄影机、相机，觉得所有金属都能让“他们”定位到自己。“他们”在监控着他，跟他说话。
他问“他们”：“你们为什么要监控我？”
“他们”：“因为你有特异功能。”
他：“我有什么特异功能？”
“他们”：“你能听见我们说话。”
“他们”要求他杀掉自己的妻子，不然就要杀掉他。于是他为了自保，照做了。
我们感受不到的东西，他能感受到；我们听不见的声音，他听见了。这些事情由他解释了原委，并不像是疯言疯语，他的逻辑完全自洽。
他问另一位有幻听症状的病友：“你说，我们会不会是外星人？我看报纸上说，布什（时任美国总统）正在卖月球上的土地。会不会是他把我们从家里赶出来了，然后把我们的家卖了？”
在那一刻，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威胁他，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本来是住在月球上的。
“正常人”感受不到的，理解不了的世界，存在吗？真的不存在吗？
我只是个普通人
有一位当时已经60多岁的患者，出身不好，被打上了“黑五类”的标签。从来没有朋友，也没有奢望过娶妻生子。
他是被单位送进来的，他们并没有开除他，还给他每月元的工资。他剖白了自己的一生，却始终强调自己的人生太平常、太普通了。
“你不理解我，是因为我太普通了。你得像我一样普通，才会变成这样。”
他大概在这里住了很久了，好像也根本不想出去。
大概这里的人生，更幸福一点。外面的人生太普通了，可能实在没有多大意思。
诊断精神病大概有个悖论。正常人不会认为自己是精神病，可精神病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。
傅某某是一位贯穿始终的主人公，他贡献了最多、最完整的几段独白。从不相信自己是神经病，怀疑自己也许是神经病，到接受自己只能是神经病，医院。承不承认自己是神经病，也根本对能否出院无关紧要。
人们说，不要跟精神病人讨论人生，否则会分不清到底谁是精神病。
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将这个准则贯彻始终，他们永远在绕开患者们对于人生、对错、逻辑、思辨的探讨，最终回以一句话：“你再好好想想。”
“正常人”的逻辑说服不了“神经病”，“正常人”也不想听“神经病”说服他们，他们压根不参与“神经病”的话题。
如果是你，你出得去吗？
看完电影，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：“如果是我被送进精神病院，我能出院吗？”
我的答案是，我不知道。
我只能猜测我应该做什么样的回答，怎样回复医生的问话，或许“显得像个正常人”。但我并不确定，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。
“正常人”的思路应该是什么样的？
我觉得大概是——世俗的活着。
你需要接受所有不公，看破所有黑暗，依然要“努力生活”、“热爱生活”。你不应该不合群，你应该有很多朋友。你应该要相信爱情，你应该要对爱情有冲动，但又不能太冲动。你应该努力追求梦想，但又不能太努力。
你应该和“正常的人”一样。
如果家人说你“不正常”，“没有融入社会和家庭”，那你肯定还是有问题，“不会没有理由就送你进来的”，“你再好好想想”。
因为被诊断成了精神病，傅某某需要监护人。他的妻子不愿意接他出院，他还可以让父母来接他。但父医院询问一下他的情况都不愿意，更是对接他出去一起生活推三阻四。他被所有“监护人”遗弃了。
《精神卫生法》于年5月1日起实施，精神障碍患者住院须自愿，不知道那些和傅某某一样看起来非常正常的患者有没有离开病房。
离开了病房不代表就摘掉了“精神病”的标签，也不代表就融入了“正常人”。但至少，我们可以假装“世俗的活着”，来换取不用被关在铁窗里的自由。
如果你希望有一天或许能看见这样一部电影，可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