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光再好,终究有消逝的一天。人生再美,终究也是繁华过后,悄然落幕。?
年的上海,电影《和平鸽》的拍摄片场,扮演护士的女主演在拍摄输血镜头时,突然胡言乱语状似疯癫,工作医院,医生经诊断后把“旧病复发”写在诊断书上。
病床上已经卸妆的她面色憔悴,与在电影荧屏和歌唱台上的大明星周璇实在联系不起来。
周璇
你也许不认识周璇,但您一定听过由她演唱的那首充满着老上海氛围的《夜上海》吧。
“夜上海,夜上海,你是个不夜城,华灯起,车声响,歌舞升平。只见她,笑脸迎,谁知她内心苦闷”
这句歌词伴着旋律朗朗上口,歌曲原唱周璇之所以将这首歌演绎得如此成功,不仅因为她被称为“金嗓子”的天籁歌喉,也因她的坎坷半生经历加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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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有“东方巴黎”之称的上海,呛人的炮火硝烟已蔓延开来,时代的愁云惨雾渐近渐浓,世道也艰险崎岖,谋生不易。
周璇的未经雕琢的美貌与浑然天成的歌声,暗合了且醉且眠的俗世心情,正可以安抚缭乱、迷茫的人心。
她39年的短暂一生出演了四十几部作品,演唱了二百多首原创歌曲,像《夜上海》《何日君再来》等歌曲历时几十年而荣宠不衰。
红颜薄命,她的生命如同烟花,短暂地绽放,又迅速地陨落,就像歌词中所言,在十里洋场之中,灯红酒绿之下,谁又知道她繁华背后的苍凉和落寞呢?
恰如她自己所说,“我是一个凄零的女子……不知道我的父母,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姓氏。”
年8月,周璇出生在江苏常州,这位本应该被父母疼爱的小女孩,遭遇到人生第一个变故。
3岁时,她被抽鸦片的舅舅拐卖至外地,从此与亲生父母失散。直至6岁时,辗转至上海,被一户周姓人家收养。此后,她改名为周小红。
养父吃喝嫖*,还染上*瘾,挥霍完积蓄后,曾想将她卖到妓院,幸而养母及时搭救。
小小的周小红,寄人篱下,日日战战兢兢,学会察言观色,从未得到过爱,以致于后来用尽一生力气,如飞蛾扑火般,寻找爱,努力爱人与被爱。
周璇17岁时的第一张手工上色照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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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,在另一处会打开一扇窗。对于周璇来说,那扇窗就是她在音乐上的天分。
初小辍学的她站在干果摊前,跟着旁边的留声机唱歌。清脆、稚气的歌声吸引了一众人围观,这其中就包括明月歌舞社的钢琴师张锦文。
在张锦文的推荐下,年仅12岁的周小红加入了汇集当时名流王人美、白虹、胡笳、聂耳等名家的明月歌舞剧社。
由于天分极高,又凭着一种超常的刻苦精神,在短短几个月中,她在音乐舞蹈上取得了大幅进步。
年新年演出,周小红代替了当时的台柱白虹出场,献唱《特别快车》歌舞剧,成功的演出令她崭露头角,当年便灌制了第一张唱片。
不久,她在一次演唱会上演唱《民族之光》,其中有一句“与敌人周旋于沙场之上”,尤为高亢激昂振奋人心,演出再次轰动。
因此在舞团团长黎锦辉的建议下改名“周璇”。
与此同时,在明月社也遇见了她的白马王子——同剧团的作曲家严华。
严华早已享誉歌坛,后来还作曲。一曲红透南北的《桃花江》,让他有了“桃花太子”之美名。
严华比她大十岁,才华横溢,不仅亲自教导她唱歌、弹琴、识谱,还对她百般照顾,令自小就缺失父爱的周璇始有一种安全感。
情窦初开的少女,面对眼前宛若白马王子的严华,感激和爱情令她难以分辨。?
两人顺理成章地恋爱了。周璇在歌坛的名声已经打响,事业发展得如日中天,是日进斗金的耀眼女歌星。
年,周璇转行进入了影视圈,一口气拍摄了五部电影,从第一部《花烛之夜》女二号到第四部《喜临门》与第五部《化身姑娘》,已经擢升为主角,可堪大任了。?
年,上海明星影业公司决定拍摄反映小人物命运的《马路天使》。这部电影之后被评价为30年代电影的压轴之作,成了中国早期社会问题片的集大成者。20世纪末评选百年中国十部电影时,《马路天使》位列其中。?
《马路天使》剧照
众多候选人里,当时的著名导演袁牧之对她最为满意。
歌女小红的多舛经历,或许与周璇早年的生活经历极为相像,她本就是乱世歌女,与其说是在表演,倒不如说只是回放自己的童年。这样的表演,自然而然达到了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境界。
周璇不负所望,一举成名。此后接连拍了《三星伴月》《董小宛》《孟姜女》《三笑》等一系列影片。
“八·一三”之后,上海的电影业几乎瘫痪,严华与她便去香港、菲律宾等地巡回献演。“尽管我们过的是漂泊生涯,收入不丰,但生活是甜蜜的。”他俩感情日增。
年夏,在北平拍摄外景时,二人举办了婚礼。
不久周璇就在初为人妻之后又收获了即将为人母之喜。
但幸福总是短暂的,一位叫柳中浩的电影厂老板邀请周璇加入他的电影公司,阔别影坛一年之久且热爱舞台的周璇几乎毫不犹豫地签下合约。
电影公司给周璇的档期排得满满当当,有孕在身的周璇在长期劳累之下不幸流产,小产后她又在老板的软硬兼施下投身片场。
一年拍摄七八部电影,事业上如日中天,夫妻感情上却是每况愈下,严华把她当小姑娘看待,金钱、生活,处处管束她,还常常怀疑周璇接触男演员而产生外遇,夫妻因此矛盾不断。
年,担心被严华锁在家里不能出来,周璇索性住在了电影公司,一气之下的严华,在报纸上公开发表“警告逃妻”启示,声称周璇卷款而逃。
周璇登报回击:“璇非婢妾,何能堪此侮辱?”
周璇的成名,有严华扶助提携之功。两人也曾“始终沉浸在爱的漩涡中”,但婚姻破裂时,双方往往各执一词,都痛心疾首于对方负我,自觉冤枉、无辜。
大明星的婚变令报刊兴奋,众看客围观得津津有味。半年后,闹得沸沸扬扬的离婚案终于了结,这场仅仅维持两年多的婚姻宣告结束。
周璇被折磨的恍惚甚至失常,那时,她才二十岁出头。此后情路坎坷,说不尽的凄楚、伤痛,都得独自咽下。
她虽然擅长在荧幕上演戏,但在真实生活中,却又是个心太软,不会演戏的弱女子。
无论是幼女周小红,还是女明星周璇,悲惨凄凉的身世遭遇,在缺爱中长大的她,内心最需要别人的认可与肯定,来显示自己的存在价值。
而这一切,也为她后来的精神疾病埋下了伏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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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爱之人成为过去,花花世界了无颜色。周璇只得远走香港,用工作麻痹自己。
之后两年内她陆续主演了《夜深沉》《解语花》等十七部电影,并演唱了其中三十六首插曲,这在中国电影史上是空前绝后的。
年,周璇陆续又拍摄了《鸾凤和鸣》。同年6月,拍摄十四部电影版的《红楼梦》,扮演林黛玉。
次年主演《凤凰于飞》中的吴淑贞,演唱了最负盛名的词作者陈蝶衣的《笑的赞美》《慈母心》《凤凰于飞歌》等十一首插曲,并在金都大剧院开了她的首场演唱会,刊载于年5月《上海影坛》说:“据说三天歌唱会共售余万元,除一切必要开支外,周璇名利双收。”
这时,一个心怀叵测的名叫朱怀德的年轻商人出现了。他是周璇的旧识,在上海经营绸布生意,周璇离婚后,他趁机赶到她的身边大献殷勤,嘘寒问暖。
脆弱的周璇很快便被他的花言巧语俘虏,与之同居,甚至把自己的钱财全权交给朱打理。
但谁知,朱怀德已有家室,他在骗取了周璇的感情和全部钱财后,逃之夭夭。
万念俱灰的周璇本想一死了之,却发现自己已经怀上了朱的孩子,无奈之下,只得独自产子。
后来她回到上海,怀着一丝幻想,辗转找到朱怀德,却听到他说“电影明星朝秦暮楚,人尽可夫。怀了孕,根本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。”还声称这个孩子是谁的得验了血才知道。
她的心太软,不懂带眼识人,学不会趋利避害,最后得到的,只能是伤害。
自幼孤苦伶仃长大的周璇,最希望享受家庭温暖,也希望自己的孩子,能够享受到父爱,这样绝情的男人,这样残酷的结局,让她无法面对,精神几近奔溃。
年4月,周璇接受大光明影业公司的邀请,准备拍摄《和平鸽》的戏。在拍电影《和平鸽》的时候,里面有一个细节牵涉到验血,让她联想到朱怀德说的验血认儿子,刺激了周璇,精神病顿时发作,从此便陷入一种癫狂状态之中。?
在惨楚的哭声中不断哀诉:“是你的骨肉,就是你的骨肉!验血!验血!”
此后的周璇,在上海静修养病。
画工唐棣出现在周璇身边。他为她画像,陪她说话,病情时好时坏的周璇,第三次陷入情网,生下了第二个孩子,生活似乎又重现希望。
当时的周璇仍处在恍惚多变的阶段,唐棣发现在沙发后藏的金条,动了贪念并偷窃,被周璇的养母所见,于是将他告上了法庭,并怀疑他接近周璇的动机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查实,法院在第二年(年)判处了唐棣诱奸罪,判处有期徒刑三年。而后,这个唐棣,年在其执教的中学诱奸了年仅15岁的初中女生,次年旋即被划为右派,数罪并罚,获有期徒刑十二年。?
周璇玻璃一样脆弱的心灵,再也无法承受打击,病情再度恶化,她一次次被送进精神病院。?
童年家庭温暖的缺失,让她格外渴望爱情的滋养。一生追逐,却换来一世凉薄。
此后六年她的病情时而反复,最终在年夏突发急性脑炎,一个月后不治长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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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如烟花灿烂,也似烟花短暂,尽情绽放后,只剩下夜空一般,无边无际的寂寞。
她不会明白,岁月就是这么无情,你弱它就强,你的软弱,挽救不了自己,还会慢慢吞噬你,把你带向无尽深渊。
没有谁的幸福是靠着别人成全的,只有自己,才能真正成全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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