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01
我躺在病床上,静静地看着身边的护士把取血针扎进血管,鲜血缓缓流入取血袋。
今天,我的母亲高龄产子,突发大出血。
可偏偏血库告急,医生好说歹说调到两袋血还是不够,从别的地方调血,根本来不及。
因为跟母亲的血型相同,我决定给母亲献血,抽多少都无所谓,只要能救母亲就行。
失血让我的头开始发晕,视线开始模糊,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。
醒来以后,我急急忙忙跑到妇产科,询问护士。
听到护士说母子平安以后,这才吁了一口气。
我一共被抽了毫升血,护士告诉我应该多休息才能缓过来。
知道母亲安全了,我眼前一黑瘫倒在地。
我拒绝了护士的搀扶,坐到一旁的椅子上,就那么呆呆坐着,心里想着:“妈妈,我还你一条命。”
02
我叫郑乐,我的出生,完全不在父母的计划内。
在我的记忆里,我的母亲一直不喜欢我,还非常厌恶我仇恨我。
父亲跟我讲,在我上面有个姐姐。
父亲是国企员工,忠厚老实;母亲是学校老师,温和知性;姐姐又是学校的学霸,是所有人眼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。
本来,一家三口应该很幸福。
有一天,姐姐在放学路上跟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碰了一下。
本来车速不快,照理不应该有什么事,顶多有一些皮外伤,可就是这么一碰,姐姐竟然鼻子流出鲜血,不省人事。
医院,检查结果让父母如遭雷击,年仅11岁的姐姐,得了白血病。
母亲觉得天都塌了,终日以泪洗面;父亲更是眉头紧锁,烟一根接着一根。
姐姐很懂事,虽然每天经历着病痛,但仍然乐观地安慰父母。
姐姐的病必须进行骨髓移植,父母配型,相合点很低,移植的话成功几率不大,只得寄希望于骨髓库或者捐献。
在等待配型的日子里,姐姐无数次昏迷高烧,几次就差点被阎王爷带走,但都坚强挺了过来,并且病情趋于稳定。
尽管如此,骨髓移植还是势在必行,可是,找到适合的骨髓哪有那么容易?
医生给了父母一个建议,尽快再生一个孩子,亲手足配型成功几率大,用脐带血救治姐姐!
医生的话,无疑给了父母莫大的希望。母亲欣喜若狂,她立刻决定尽快怀上二胎。
她辞了职,离开了最爱的三尺讲台,一心备孕。
也许是母亲的祈祷感动了上天,母亲很快怀了孕,就是我。
03
由于长时间忧思过度,母亲的孕期并不安稳。
先是孕吐把母亲折磨得皮包骨,又因为先兆流产不得不卧床保胎。母亲说,一定要撑到可以配型的那天。
在我待在肚子里七个月的时候,医院进行了穿刺配型。
拿到结果后的医生一路狂奔到病房,激动地眼镜都掉在了地上,“配型成功,孩子有救了!”。
这位医生一路负责姐姐的治疗,看着姐姐一次次陷入危险,又一次次凭借强烈的求生欲挺了过来,仍然扬着倔强的小脸叫他叔叔。他也无比希望能够配型成功。
父亲几乎立刻跪在了医生面前,磕头痛哭。
得知配型成功,母亲要求立刻做手术生下孩子来救治姐姐。
医生们不允,胎儿才七个月,又偏小,各方面发育不健全,如果现在就剖出孩子,很难保证孩子能够成活,就算成活了,以后可能也会有体质方面的问题,这个孩子虽然是为了救治姐姐而孕育,但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,医者仁心,没有道理只为了救治姐姐而牺牲这个无辜的孩子,而且姐姐目前情况已经趋于稳定,并不急在这一会。
连父亲都没有想到,母亲有多疯狂。她为了能够早产,想了各种办法。父亲和外公外婆寸步不离的监管,母亲才怀胎到了八个多月。
医生安排姐姐立刻进仓,准备移植手术。过了几天,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,医生为她进行剖腹产手术合并新生儿脐带血采集。
母亲生下了我,而我的脐带血里的造血干细胞,也在当天,缓缓输入了姐姐体内。
母亲心系姐姐,手术第二天就强行下床要去看望姐姐。
父亲劝她,安心养身子,我还需要照顾,姐姐那边,他顾着就好。
母亲看了一眼我,还是坚持要去探望姐姐,隔着无菌仓的玻璃,静静看着姐姐。
只有父亲抱着饿得哇哇哭的我,暗自叹气。
手术很成功,一个月以后,姐姐出仓。
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了妹妹,当了姐姐。
她迫不及待地抱住了我,亲吻我的小额头。
她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我,在场所有人都非常动容。
04
造化弄人,一年以后,姐姐还是因为严重的排异反应,多发性感染,抢救无效,离开了。
而我才一岁,对姐姐并没有什么记忆。
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,母亲伤心过度昏迷不醒,等她醒来,父亲已经送走了姐姐。
失去姐姐的母亲,经常坐在姐姐生前的房间里,一坐就是一天,不吃不喝。
父亲心疼母亲:“你也不要太难过了,欢欢知道你现在那么消沉,会走得不安心的。我们还有乐乐呢,你要好好的!”
提到我,母亲突然像一只发了狂的狮子一样,跑到我的小床前,揪起我就往地上一扔。
刚刚满一岁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重重摔倒以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。
闻声赶来的父亲赶紧抱起我,责备母亲:“你这是干什么!”
母亲红着脸大吼:“是她!是她没用!我千辛万苦把她生下来救欢欢,她,却没有救得了欢欢,你说,是不是她的错?!”
父亲惊愕不已,失去姐姐他也非常伤心,但他还有一个女儿,他得振作起来,他万万没想到,母亲会认为是我的过错。
05
姐姐刚离世那段日子,母亲成天恍恍惚惚,望着姐姐的照片发呆。
而我,明明是她亲生的,却像个仇人一样,母亲只要提到我就会发狂。
父亲觉得母亲精神出了问题,为了防止她伤害我,就把我送到了小姑家,自己则带着她去求医问药。
母亲确实是经受不住打击精神出了问题,只得用药物控制。
再后来我有了记忆,我记得,我被接回家的时候,母亲虽然仍然会发病,但已经有了好转。
父亲说母亲失去了心爱的工作,后来又失去了最爱的大女儿,她受的打击太多。所以母亲无论怎么对我,请我原谅母亲。
我慢慢长大,姐姐也已离开多年,但在母亲眼里,姐姐一直还在。
她不许任何人踏进姐姐的房间,她每天进去打扫,铺床,还经常买漂亮的衣服挂在姐姐衣橱里。
她常常念叨:“我家欢欢长得越来越快了……”她还每年给姐姐过生日,买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。
而这一切,我都得不到。她也见不得父亲疼爱我。
运气好的时候,母亲会给我一些最基本的问候,比如“你吃了吗?”“今天功课怎么样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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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这个时候,我最开心。我常常兴奋地回答母亲,希望得到母亲更一步的回应。
可每次母亲都是淡淡地哦了一句,就不再搭理我。我无比希望能够得到母亲的关怀,哪怕是只言片语,都能让我高兴半天。
运气不好的时候,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能引得母亲对我非打即骂。母亲骂得最多的一句就是:“没用的东西,救不了我的欢欢,你为什么要活在世上?”
我挨着母亲的打,从来不哭。
父亲多次想要送走我,我不肯,我想要母亲的关爱,我觉得是自己不够乖,才让母亲只喜欢姐姐不喜欢自己。于是更卖力地讨好母亲,我觉得母亲迟早会被感化。
我努力学习,回家做家务,我也想证明,我也可以像姐姐一样优秀懂事。
可是,我从没有得到过温柔的回应,有的,仍然只是谩骂和殴打。
无数个深夜,我躲在门边目睹父亲跟母亲的争执:“你不能这样对乐乐,这一切根本不怪她!”
母亲尖叫道:“你知道我有多爱欢欢吗,你知道我有多爱学校吗?为了生她,我失去了一切!我就说早点生她早点给欢欢移植,可是你们为了我,偏又多拖了两个月!是她抢了欢欢的命!”
母亲的歇斯底里,父亲的摇头叹息,让我忍不住伤心哭泣。
我不明白,同样是母亲的女儿,为什么母亲偏执地记挂着已经离世的姐姐,却要这样对我,难道我的存在就只能为了救治姐姐吗?没让姐姐痊愈,我就该死吗?为什么要那么偏心。
姐姐是好,毕竟已经离去,现在陪在母亲身边的,是我不是吗?
06
渐渐的我模样长开了,也开始有了小少女的心思,开始爱美了。
我见过一次母亲给姐姐买的衣服,超级漂亮的花裙子,我也想要。
但我手指刚刚碰到,就被母亲打掉了手。母亲让我滚,我不配碰姐姐的东西。
我只得问父亲要买花裙子,父亲告诉我,母亲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穿得花枝招展的,而且,之前给姐姐治病几乎掏空了家底,只靠父亲一人的薪水维持这个家,还要帮母亲买药,还要给母亲钱,用于维持母亲对于姐姐还在的幻想,他手里并没有多余的钱了。
这些我知道,所以这些年,父亲只有能力维持我最基本的生活学习,我穿的都是不起眼的衣服,但是姐姐的衣橱里,全是漂亮的却永远不会有人穿的花裙子,母亲当然是不允许我碰的。
我没有怨言,只要这样母亲能够好受,那我也愿意。
但我也是女孩,我也想漂漂亮亮的呀。父亲很无奈,掏出一点钱对我说:“爸爸手里就这么多了,你先拿着。”
我去商店看过了,父亲给的钱不够。
我垂头丧气地回家,路过便利店,看到门口的招聘信息。小卖部的阿婆年纪大了,想招一个年轻的人帮她搬货上货。
我心里一动,进去跟阿婆说,我想帮她。阿婆说我年纪小,不合适。
我软磨硬泡,说我只需要一件花裙子的钱就可以了。阿婆看了看我身上已经洗得褪色的衣服,叹了口气:“你这孩子也是作孽。”
于是,我每天放学以后去阿婆店里帮忙。我为了心爱的花裙子,干活特别卖力。阿婆当然不会给我派重活,我也不会很累。
就这样,过了大半个月,我拿着这些天的工钱,去商店买回了花裙子。
我欣喜不已,我把花裙子放在自己衣柜的最底层,每天晚上等母亲睡下以后拿出来穿,然后在镜子里欣赏自己,我长得不光不逊色于姐姐,甚至还要比她出色几分。
07
这天,父母有事出去了,我一个人在家。
我想着,平时花裙子都只能偷偷穿,自己一个人欣赏,今天,我想穿出去让大家看看,自己也和姐姐一样是个漂亮的孩子。
我穿上了心爱的裙子,走出了门。
果不其然,平时打扮普通的我,一下子让邻居们的眼都亮了起来,我收获了不少赞美,也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我心满意足地往家走,脸上怎么都收不住笑。
可等我回到家,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。因为我看到的是母亲铁青的脸。
母亲锁起门,一把扯过我,把我的花裙子撕了个粉碎。
她不顾我惊恐地挣扎躲闪,开始用鸡毛掸子抽我。母亲边抽边骂:“你胆子不小,竟然敢偷你姐姐的东西!”
小小的我拼命摇着手,想要母亲冷静下来,对着母亲喊叫:“妈妈,我没有偷,这是我自己打工买的,真的!”疯狂的母亲根本不听我的解释,一下接着一下。
我浑身只剩一条小内裤,在屋子里躲来躲去,仍然被母亲抽得遍体鳞伤。
那天,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我的哭喊和母亲的尖叫。
我的心被巨大的耻辱和恨包围,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感受不到。
我慢慢不再躲闪,不再喊叫,我就望着母亲的眼睛,那是一双恶魔的眼睛,母亲真的是疯子!
我说:“妈妈,你把我打死,我去把姐姐换回来吧……”
我醒过来的时候,医院里,眼前是父亲,不见母亲。
若不是父亲接到邻居的报信,匆忙赶了回来撞开了门,也许,我就被打死了。
“爸爸,是我自己打工买的裙子,我没有偷姐姐的。”我淡淡说着这句话。父亲说:“知道的,便利店阿婆跟我说了,你妈妈也去你姐姐的衣橱看了,她的那件还在的。”
“那她来给我道歉吗?”我抱着一丝希望问。
父亲沉默一会儿说:“乐乐,你妈妈毕竟还病着,她……”
此刻的我心如死灰。母亲是有精神病,但我早就知道,这些年求医问药,病情已经基本控制住了。
母亲不是发病,是真的恨我。之前想感化母亲不过是我自欺欺人。
这一次,我没有原谅母亲。
08
我出院以后就离开家去住校,几乎从没有回过家,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,想起母亲狰狞的脸,我的心都是碎的。直到上了大学,都只是跟父亲联系,再也没有回过家。
这些年,父亲不止一次跟我说,母亲知道自己错了,她也十分地后悔曾经的疯狂举动,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她。
我从来都只是一笑置之,我不相信母亲,如果母亲真心知错,为什么从来都是让别人转述,为什么不亲自面对我,亲自来道歉?
我如今是长女,二胎政策放开以后,父母按照政策是可以生育二胎的。
当父亲告诉我母亲怀孕的时候,我还是很吃惊。我都上大学了,父母也都五十多岁了啊。
父亲在电话里语气带着歉意对我说:“对不起,乐乐,过去你妈妈不待见你,我这个做爸爸的也没有保护好你,我知道你恨我们。我希望你有个光明的未来,不要再被往事所伤。
我们不强迫你回到我们身边,但这些年,我们实在孤独,所以这次你妈妈怀孕,我们想生下来。但是,你要记得,爸爸一直是爱你的。”
我没有说话。我知道,父亲是放弃我跟母亲的和解了,就像当年的我,放弃对母亲的感化一样。
09
母亲即将临盆时,父亲请求我能不能回去看看母亲,我作了激烈的思想斗争,最终决定回去看看。
虽然母亲给了我噩梦般的童年,但是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无辜的,做姐姐的去看望弟弟或者妹妹是应该的。
母亲大出血的时候,我毫不犹豫地决定献血给母亲。我是恨母亲,但我没办法看到母亲去死。
缓过来以后,父亲告诉我,母亲产后虚弱正在昏睡。
我进入病房看望刚出生的弟弟。我端详着弟弟的脸,就是一个迷你的我!
我亲了亲弟弟的小脸,满心都是对弟弟的爱。我把给弟弟买的长命锁塞进他襁褓。
我们是亲手足啊,血浓于水啊!手足应该是亲情的延续而不是替代,更不是争抢啊!可惜母亲没有明白。不过弟弟应该不会重蹈我的覆辙了!
父亲轻声说:“乐乐,你能不能……”我知道父亲想说什么,微笑了一下。
我要走了,以后,我不会再回来了。
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手被拉住了,是母亲。
多年没见,母亲老了许多。她费力地拉着我的手,嘴巴动着,好像在说什么。
我本想挣脱直接离开,她的眼里却溢出了眼泪。我终是不忍,低头凑到母亲嘴边。
母亲说,乐乐,妈妈对不起你……
-TheEnd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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